第一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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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白曉禦坐在客棧的小床上，對著燭火發呆。
沒什麽事兒，但似乎還不到睡覺時間。
小客棧生意不錯。左右的房間裏傳來喝酒時的歡聲笑語。小二一會兒上菜一會兒收盤子，上上下下，木樓梯吱嘎響。
白曉禦打了個哈欠，起身到桌子邊到了一杯茶喝。
茶是冷的，茶葉很低劣，白曉禦並不介意。
白曉禦仰頭把茶喝完，身前掛的鈴鐺響了幾聲。
鈴鐺的聲音並不清脆，而是沙沙的。這是識妖鈴。白曉禦原本放松甚至有些無聊的神情瞬間嚴肅起來。
有妖在行兇，不遠。
白曉禦出門，剛好看到隔壁房間一個青年打開門，探出半個身子。
是元途。和白曉禦一樣是捉妖師，身前掛著一個銀色的鈴鐺。
見了白曉禦，元途立馬喊住他：“誒你幹什麽去？”
“識妖鈴響了。”白曉禦回答。那他自然是去捉妖。
“我當然知道識妖鈴響了！”元途瞪大眼驚呼：“你要去捉妖？又沒人雇你，你累死累活也沒有酬金啊……”
得知元途不同去，白曉禦很幹脆地轉身下樓，把他和他的聲音一起甩在身後。
元途還保持著半個身子在屋內，半個身子探出門外的姿勢，目送白曉禦在窄窄的木樓梯上和小二面對面相逢。
“客官，您是要熱茶還是要毛巾，吩咐一聲就好，……”
白曉禦沒說什麽，主動側身避過，往門外走去。
／／
白曉禦出門後，先從手掌裏放出一只紙鶴。
識妖鈴響是因為被四散的妖氣拂動，而紙鶴可以追循妖氣散發的地點。
黃色的紙鶴在夜色裏像蝴蝶一樣扇動翅膀。白曉禦跟著紙鶴在圍墻和屋檐上飛躍，越過兩條街道，很快到了一座大宅外。
宅子裏燈火通明，人來客往，門口蹲著的兩只大石獅子胸前系著大紅綢花，門上還貼了對聯和喜字。
這家正在辦婚宴。
白曉禦當然不走正門。他沿著院墻繞到側面，悄無聲息地翻過墻頭，穿過竹叢和假山。
廊下也掛著滿嶄新的燈籠和紅綢。由紙鶴帶領，白曉禦很快鎖定了一個房間。
房裏沒有傳出聲音，也沒有燭光。白曉禦把紙鶴收回掌心。短劍從衣袖中滑出，白曉禦一手握住劍柄，另一只手輕輕推開門。
門發出一聲細長的“吱——”，讓他的“輕輕”白費。
門一開，白曉禦就聞到了血腥味。他心裏知道自己或許來晚了。
屋裏一片漆黑，踏進門的時候白曉禦便舉了熒燈。
桌子，茶點，細長的酒壺，合巹酒杯，椅邊搭著繡了鴛鴦的紅蓋頭。床邊一對大紅喜燭，床帳上繡著百嬰圖，身穿吉服的新郎安穩地仰躺在床上。
白曉禦走近幾步，但也不用走的太近，他就看清了新郎毫無血色的面孔，和胸前破了的大洞。洞裏冒出紅色的血，把紅色的婚服染成黑色。
新郎死了，被掏出了心臟——新娘呢？
門尖叫著關上，同時響起的還有尖銳的破空聲。
動作先於意識，白曉禦反身出劍，擋住致命一擊。
四目相對。
被熒燈照亮的不是什麽面目可憎的怪物，而是一個穿著嫁衣的少女。
她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，環珮叮當，容貌甜美，燈光下的雙眼盈盈動人。
她瞥見了白曉禦的識妖鈴，不滿地皺起眉。“捉妖師？來得可真快。”
鏘！劍光閃動。
美貌的少女，被挖走心臟的新郎。一個名字被喚起在白曉禦口中。“唐黎？”
一個很多捉妖師都不陌生的名字，一個吃人心臟的妖。
“你認識我？”唐黎意外同時又有些高興地偏了一下腦袋，似乎在思考什麽時候曾和他見過。
不管是她的樣貌還是聲音、語氣，她都分明是個普通少女，但她答應了唐黎這個名字，承認自己就是那只兇殘的，惡名在外的妖。
白曉禦沒有接話，表情甚至有些冷漠，只是持劍的手微微用力，流露出一絲警惕甚至緊張。
單獨捉妖最好速戰速決，一擊即中。白曉禦趁她這一瞬間的分神出劍！
紅色裙擺旋轉，連連後撤。但還沒退兩步，唐黎後腰就抵上桌沿。淩厲的劍風當面襲來，唐黎後仰，腰身折成直角，後背緊貼桌面，險險躲過這一劍。
酒壺酒杯滾落一地。劍鋒挑斷一串蕩起的流蘇，唐黎從劍身上照見自己不怎麽輕松的神態。
“省點力氣，束手就擒。”那個捉妖師應該看出她的狼狽，說了句廢話。
唐黎像是聽到什麽笑話，彎起眼睛笑起來，頰邊露出一對梨渦。“你還是為自己想想吧，捉妖師。”
少女的裙擺下，舒展開火紅的狐尾。
劍尖劃出的弧線織成一張銀網，把唐黎困在中間。
銀網慢慢收緊，正當唐黎打算冒著受傷的風險突破銀網時，白曉禦一劍刺進來。
白曉禦的劍雖然切瓜都費勁，但面對妖時和切瓜一樣輕松。
筆直的一劍。唐黎目光一凜，不屬於人類的腰肢柔軟地擰了一下，劍身沒入唐黎的右臂——至少沒有沒入胸膛。
唐黎爆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，痛苦讓她面目猙獰。
但對白曉禦而言已經失敗。下一刻銀網碎裂，白曉禦回過神時已經撞進了墻邊櫃子裏，櫃子已經成了木片。
白曉禦從木板裏撐起身子，額角淌血，耳朵裏短暫出現嗡鳴聲。他感覺自己站不起來了。一擡眼，唐黎的裙擺已逼近眼前。
“你我無冤無仇，你為什麽要害我？”唐黎露出不解的神情，俯視著白曉禦，居高臨下地地詢問，狐尾搖曳，眼裏的殺意像一團霧。
如果不能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，今天就是眼前的捉妖師的死期。
白曉禦呼吸有些急促，稍稍垂下眼，免得頭上的血淌進眼睛裏。因為唐黎這個問題，白曉禦有短暫的失神。
他回答：“……因為我是捉妖師。”捉妖便是天經地義。
唐黎微微一怔，心想：好無聊的回答。
她也這樣問過其他落在她手裏的捉妖師。其他捉妖師是怎麽回答的呢？
“你這個害人的東西人人得而誅之！”
“是誰誰誰雇我來的，是他要害你！不是我！”
“我再也不敢了！饒了我吧饒了我吧！”
好像沒有其他捉妖師給出過這麽理所當然的答案。
但這個回答在唐黎眼裏並不能作為合理的理由。他還是該死。
唐黎輕輕巧巧地在他身邊蹲下身子，拎起他的頭發，讓他擡起臉來。
只見白曉禦額角冒血，紅色的血珠淌下他的臉頰。被抓住頭發，他皺起眉，眼裏卻沒有殺意，在夜色裏有一種帶著遲鈍的美感。
唐黎本來是要擰斷他的脖子的，但她這才看清他的臉，為他出色的容貌微微睜大眼，露出似乎是調笑的神情。
唐黎是只愛美的狐貍。雖然眼前的捉妖師不由分說就刺了她一劍，但她還是決定放他一馬。
／／
妖與人混居在天地之間。
妖，兇惡可憎，以人為食。和四肢柔弱的人不同，妖往往有強健的體魄，更快的速度和難以捉摸的天賦本領。
人在妖面前毫無反抗的餘地。
於是捉妖師出現了，他們的標志就是胸前掛一枚銀色的識妖鈴，傳說是捉妖師的祖師爺創造的寶物，能夠被外露的妖氣拂動。
經過一代代捉妖師的努力，現在的人和妖已經陷入微妙的平衡。
妖開始選擇在人群中低調生存。然而妖的日漸收斂也使捉妖師不再倍受敬重，甚至要像普通力士一樣通過被雇傭獲得酬金來養活自己。
當然，也有些妖不那麽合群。唐黎就是其中一個。
作為狐妖一族，唐黎擁有幻化的本領。她最愛化做美貌的少女，欺騙年輕男子的感情。而且她行事十分高調，前途無量的舉子，萬貫家財的商戶和達官貴人都是她的獵物。當男子陷入濃情蜜意的幻境中，唐黎便露出兇殘的真實面目，挖走男子的心臟食用。
唐黎的兇名已經到了民間傳說的地步。人們對於一些負心男人咒罵包括但不限於“你全家死絕！斷子絕孫！”和“你被唐黎挖掉心臟，不得好死！”
托唐黎這些肆意妄為的妖精的福，捉妖師的傭金才居高不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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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曉禦坐在客棧的小床上，對著燭火發呆。
沒什麽事兒，但似乎還不到睡覺時間。
小客棧生意不錯。左右的房間裏傳來喝酒時的歡聲笑語。小二一會兒上菜一會兒收盤子，上上下下，木樓梯吱嘎響。
白曉禦打了個哈欠，起身到桌子邊到了一杯茶喝。
茶是冷的，茶葉很低劣，白曉禦並不介意。
白曉禦仰頭把茶喝完，身前掛的鈴鐺響了幾聲。
鈴鐺的聲音並不清脆，而是沙沙的。這是識妖鈴。白曉禦原本放松甚至有些無聊的神情瞬間嚴肅起來。
有妖在行兇，不遠。
白曉禦出門，剛好看到隔壁房間一個青年打開門，探出半個身子。
是元途。和白曉禦一樣是捉妖師，身前掛著一個銀色的鈴鐺。
見了白曉禦，元途立馬喊住他：“誒你幹什麽去？”
“識妖鈴響了。”白曉禦回答。那他自然是去捉妖。
“我當然知道識妖鈴響了！”元途瞪大眼驚呼：“你要去捉妖？又沒人雇你，你累死累活也沒有酬金啊……”
得知元途不同去，白曉禦很幹脆地轉身下樓，把他和他的聲音一起甩在身後。
元途還保持著半個身子在屋內，半個身子探出門外的姿勢，目送白曉禦在窄窄的木樓梯上和小二面對面相逢。
“客官，您是要熱茶還是要毛巾，吩咐一聲就好，……”
白曉禦沒說什麽，主動側身避過，往門外走去。
／／
白曉禦出門後，先從手掌裏放出一只紙鶴。
識妖鈴響是因為被四散的妖氣拂動，而紙鶴可以追循妖氣散發的地點。
黃色的紙鶴在夜色裏像蝴蝶一樣扇動翅膀。白曉禦跟著紙鶴在圍墻和屋檐上飛躍，越過兩條街道，很快到了一座大宅外。
宅子裏燈火通明，人來客往，門口蹲著的兩只大石獅子胸前系著大紅綢花，門上還貼了對聯和喜字。
這家正在辦婚宴。
白曉禦當然不走正門。他沿著院墻繞到側面，悄無聲息地翻過墻頭，穿過竹叢和假山。
廊下也掛著滿嶄新的燈籠和紅綢。由紙鶴帶領，白曉禦很快鎖定了一個房間。
房裏沒有傳出聲音，也沒有燭光。白曉禦把紙鶴收回掌心。短劍從衣袖中滑出，白曉禦一手握住劍柄，另一只手輕輕推開門。
門發出一聲細長的“吱——”，讓他的“輕輕”白費。
門一開，白曉禦就聞到了血腥味。他心裏知道自己或許來晚了。
屋裏一片漆黑，踏進門的時候白曉禦便舉了熒燈。
桌子，茶點，細長的酒壺，合巹酒杯，椅邊搭著繡了鴛鴦的紅蓋頭。床邊一對大紅喜燭，床帳上繡著百嬰圖，身穿吉服的新郎安穩地仰躺在床上。
白曉禦走近幾步，但也不用走的太近，他就看清了新郎毫無血色的面孔，和胸前破了的大洞。洞裏冒出紅色的血，把紅色的婚服染成黑色。
新郎死了，被掏出了心臟——新娘呢？
門尖叫著關上，同時響起的還有尖銳的破空聲。
動作先於意識，白曉禦反身出劍，擋住致命一擊。
四目相對。
被熒燈照亮的不是什麽面目可憎的怪物，而是一個穿著嫁衣的少女。
她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，環珮叮當，容貌甜美，燈光下的雙眼盈盈動人。
她瞥見了白曉禦的識妖鈴，不滿地皺起眉。“捉妖師？來得可真快。”
鏘！劍光閃動。
美貌的少女，被挖走心臟的新郎。一個名字被喚起在白曉禦口中。“唐黎？”
一個很多捉妖師都不陌生的名字，一個吃人心臟的妖。
“你認識我？”唐黎意外同時又有些高興地偏了一下腦袋，似乎在思考什麽時候曾和他見過。
不管是她的樣貌還是聲音、語氣，她都分明是個普通少女，但她答應了唐黎這個名字，承認自己就是那只兇殘的，惡名在外的妖。
白曉禦沒有接話，表情甚至有些冷漠，只是持劍的手微微用力，流露出一絲警惕甚至緊張。
單獨捉妖最好速戰速決，一擊即中。白曉禦趁她這一瞬間的分神出劍！
紅色裙擺旋轉，連連後撤。但還沒退兩步，唐黎後腰就抵上桌沿。淩厲的劍風當面襲來，唐黎後仰，腰身折成直角，後背緊貼桌面，險險躲過這一劍。
酒壺酒杯滾落一地。劍鋒挑斷一串蕩起的流蘇，唐黎從劍身上照見自己不怎麽輕松的神態。
“省點力氣，束手就擒。”那個捉妖師應該看出她的狼狽，說了句廢話。
唐黎像是聽到什麽笑話，彎起眼睛笑起來，頰邊露出一對梨渦。“你還是為自己想想吧，捉妖師。”
少女的裙擺下，舒展開火紅的狐尾。
劍尖劃出的弧線織成一張銀網，把唐黎困在中間。
銀網慢慢收緊，正當唐黎打算冒著受傷的風險突破銀網時，白曉禦一劍刺進來。
白曉禦的劍雖然切瓜都費勁，但面對妖時和切瓜一樣輕松。
筆直的一劍。唐黎目光一凜，不屬於人類的腰肢柔軟地擰了一下，劍身沒入唐黎的右臂——至少沒有沒入胸膛。
唐黎爆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，痛苦讓她面目猙獰。
但對白曉禦而言已經失敗。下一刻銀網碎裂，白曉禦回過神時已經撞進了墻邊櫃子裏，櫃子已經成了木片。
白曉禦從木板裏撐起身子，額角淌血，耳朵裏短暫出現嗡鳴聲。他感覺自己站不起來了。一擡眼，唐黎的裙擺已逼近眼前。
“你我無冤無仇，你為什麽要害我？”唐黎露出不解的神情，俯視著白曉禦，居高臨下地地詢問，狐尾搖曳，眼裏的殺意像一團霧。
如果不能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，今天就是眼前的捉妖師的死期。
白曉禦呼吸有些急促，稍稍垂下眼，免得頭上的血淌進眼睛裏。因為唐黎這個問題，白曉禦有短暫的失神。
他回答：“……因為我是捉妖師。”捉妖便是天經地義。
唐黎微微一怔，心想：好無聊的回答。
她也這樣問過其他落在她手裏的捉妖師。其他捉妖師是怎麽回答的呢？
“你這個害人的東西人人得而誅之！”
“是誰誰誰雇我來的，是他要害你！不是我！”
“我再也不敢了！饒了我吧饒了我吧！”
好像沒有其他捉妖師給出過這麽理所當然的答案。
但這個回答在唐黎眼裏並不能作為合理的理由。他還是該死。
唐黎輕輕巧巧地在他身邊蹲下身子，拎起他的頭發，讓他擡起臉來。
只見白曉禦額角冒血，紅色的血珠淌下他的臉頰。被抓住頭發，他皺起眉，眼裏卻沒有殺意，在夜色裏有一種帶著遲鈍的美感。
唐黎本來是要擰斷他的脖子的，但她這才看清他的臉，為他出色的容貌微微睜大眼，露出似乎是調笑的神情。
唐黎是只愛美的狐貍。雖然眼前的捉妖師不由分說就刺了她一劍，但她還是決定放他一馬。
／／
妖與人混居在天地之間。
妖，兇惡可憎，以人為食。和四肢柔弱的人不同，妖往往有強健的體魄，更快的速度和難以捉摸的天賦本領。
人在妖面前毫無反抗的餘地。
於是捉妖師出現了，他們的標志就是胸前掛一枚銀色的識妖鈴，傳說是捉妖師的祖師爺創造的寶物，能夠被外露的妖氣拂動。
經過一代代捉妖師的努力，現在的人和妖已經陷入微妙的平衡。
妖開始選擇在人群中低調生存。然而妖的日漸收斂也使捉妖師不再倍受敬重，甚至要像普通力士一樣通過被雇傭獲得酬金來養活自己。
當然，也有些妖不那麽合群。唐黎就是其中一個。
作為狐妖一族，唐黎擁有幻化的本領。她最愛化做美貌的少女，欺騙年輕男子的感情。而且她行事十分高調，前途無量的舉子，萬貫家財的商戶和達官貴人都是她的獵物。當男子陷入濃情蜜意的幻境中，唐黎便露出兇殘的真實面目，挖走男子的心臟食用。
唐黎的兇名已經到了民間傳說的地步。人們對於一些負心男人咒罵包括但不限於“你全家死絕！斷子絕孫！”和“你被唐黎挖掉心臟，不得好死！”
托唐黎這些肆意妄為的妖精的福，捉妖師的傭金才居高不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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